2011 年，苹果Siri问世时，国内智能语音从业者大多会有这样一句评价——“这不是美国版的‘小i’吗?”。这款名为“小i”的聊天机器人早在国内互联网走红，曾与MSN、QQ合作， 2007 年就有上亿人次使用。
其创始人袁辉看到Siri的第一反应也是：这跟我们的聊天机器人有什么区别?后来他们买了苹果手机回去研究，通过技术比对，可以确定苹果Siri使用的技术落入自己的专利权范围内。
2012 年 6 月，小i机器人(上海智臻智能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小i机器人)向法院起诉苹果Siri的语音交互技术侵权。可早已全球化的苹果对类似案件也是司空见惯，聘请的法务、律师都是行业高手。刚开始苹果放不下姿态，只想花点小钱来和解，但被小i机器人拒绝。
袁辉认为“侵权案”的结果显而易见，不管于情于理，都对小i机器人有利，他也从来没想过苹果公司会赢。可苹果公司也下了一步好棋，巧妙转移矛头来拖延时间，小i机器人也被卷入长达 8 年的拉锯战中。“等待过程非常焦虑，还好正义没有缺席，苹果公司也没想到拖了 8 年，我们反而越来越大。”
苹果公司的战术是，反过来起诉小i机器人的专利在国内不成立。这样小i机器人要想“侵权案”成立，就得打“专利案”的官司。直到今年 6 月底，“专利案”历经曲折终于有了定论——苹果公司的请求被驳回，诉讼失败，小i机器人的专利在国内成立、并受到法律保护。
接下来，最初的“侵权案”终于又可以提上日程。
袁辉谈到：“苹果公司将付出巨大的代价，索赔金额可能是会创新记录的，具体金额还在估算中，我们正在准备接下来的诉讼。 8 年都等了，我们不差最后这点时间”。
据知情人士透露，小i机器人将在一个月内再次提出诉讼，告苹果Siri侵权，预计在一年半到两年内结案。他还预计，苹果公司已没有其他渠道来搞事情，此前采用行政程序和诉讼来拖延时间，现在已经“无计可施”，只能面对侵权案的诉讼和赔偿。
“像家里东西被偷了”
在 2001 年初，还是微软华东区渠道经理的袁辉判断，随着3G的到来，信息交互将进入下一阶段，于是开始创业。
起初他和创业团队只是开发一些小的软件应用，直到 2003 年非典爆发，袁辉和团队闲暇时做的一款智能机器人产品“小i机器人”在MSN上走红。因为当时在网上冲浪的人几乎都用MSN、QQ沟通，小i机器人在MSN上线才一个月，用户量竟然涨了 40 万。
很快嗅觉灵敏的风险投资机构找上门来，包括IDG也选择跟投。 2004 年小i机器人的核心技术——“一种聊天机器人系统”也进入阶段。
从发明专利申请公开说明书上可以看出，这项专利的构想还是比较领先。
该系统的构成简单来说，涉及到两部分，用户和聊天机器人，而聊天机器人拥有 5 大模块：通讯模块、人工智能服务器、查询服务器、游戏服务器以及相应的数据库。
用户可以跟机器人聊天外，还可以命令机器人查找信息、做游戏等，几乎定义了 16 年后的聊天机器人的功能。只是当时机器人的准确率、场景适应能力、算力算法等肯定比不了现在。
更不容易的是，这项专利申请经历过 5 年的反复审查和修改，在 2009 年 7 月获得授权(ZL200410053749. 9 号专利)。“这是非常核心的专利，也是整个人机交互，甚至是人工智能行业非常核心的一项专利”袁辉谈到。
2016 年，Gartner还将小i机器人，与Apple Siri、Microsoft Cortana、Amazon Echo一起被列入作为全球会话系统的代表。
所以不难理解，在 2012 年，袁辉看到苹果Siri被应用在大量移动设备时的心情——“像家里东西被偷了”。
理解专利侵权有些门槛，袁辉举例解释，就好比一家公司发明了滑盖手机，并且申请了滑盖接口处的专利，那么后续只要有人制造、销售或进口包括这种滑盖接口的手机，就要获得专利权人的许可，否则就算是侵权。
授权费的计算方式也很简单：总的授权费= 搭载Siri的设备数量 X 每台设备所应付的专利费用。过去 9 年间，苹果销售的iPhone手机就有近 14 亿台，加上各种其他终端设备，不管每台设备要付多少专利费，累计起来都是一个巨大数额。
如果没有起诉苹果会有什么后果?
袁辉认为首先无法安慰为这项专利付出过的同事，支持过该项专利的投资人、朋友;其次，中国没有这样的专利本身就是巨大的损失。
长达 8 年的拉锯战告捷意义重大，袁辉谈到：“作为一家中国民营公司，我们居然挑战了全球市值第一的公司;而且我们挑战的是全世界最前沿的人工智能技术，它不是商标、也不是实用新型专利，而是发明专利。”
专利战一波三折
那么为何这项专利纠纷足足耗费 8 年才得到一个阶段性结果呢?
还得从这个事件的过程说起。 2012 年 6 月，小i机器人正式向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下称上海一中院)提起诉讼，告苹果公司专利侵权。 2013 年 8 月 1 日，上海一中院第二次开庭，一些证据都指明苹果侵权，比如上海浦东知识产权司法鉴定中心的司法鉴定意见书认为，Siri使用的技术方案落入了小i机器人的ZL200410053749. 9 专利(以下简称专利)保护范围。
当时苹果公司也没闲着，就在小i机器人向上海一中院提出诉讼后，苹果公司于 2012 年 11 月向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提出申请，请求宣告小i机器人的专利无效。
可以看出，上海一中院在 2013 年 8 月才有明显的判定，但苹果公司提前了 9 个月就开始反击。
但是苹果的算盘一开始没能如意，国家知识产权局复审委员会在 2013 年 9 月 16 日做出决定，维持小i机器人的专利权有效。
苹果公司还是不死心，又把国家知识产权局专利复审委员会告上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出行政诉讼，请求国家知识产权局更改此前的审查决定。
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最终判决国家知识产权局此前的决定是没问题的，不用修改。可为了拖延时间的苹果公司，还是一个劲地上诉至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
一个转折点发生了，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最终站在了苹果这边，判决国家知识产权局此前的决定无效，让其重新作出审查。
给出的理由是，专利说明书中只描述了游戏服务器以及实现互动游戏的设想，并没有提到如何实现该游戏功能，所以违反了相关的专利法。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就是依此做出的判决。
“如果说直接让专利无效掉，那么小i机器人的侵权诉讼就没有依据了。”小i机器人的律师丁辰谈到。
紧急关头，小i机器人在 2015 年只好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提起再审，请求启动审判监督程序。经过复杂的法律程序， 2017 年 5 月 11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发出决定提审的案件受理通知书，组成新的合议庭审理该案。
2020 年 6 月 28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最终判决，确认小i机器人专利权的有效性。袁辉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有点像是正常的下午茶，突然出现了一块甜点”。
目前小i机器人正在准备接下来的侵权诉讼，袁辉也能接受有诚意、方案合理的和解请求。据丁辰律师透露，苹果目前给出的和解价是 1 亿美金以内。
服务转型战
打专利战只是小i机器人为了捍卫自身权益不得不做的事情。这家已成立 19 年的公司正在经历一次更为重要、关系到未来生存的转型。
早在 2009 年前后，小i机器人就曾经历过一次大转型，主要是从偏to C的产品应用到 to B 场景中。当时小i机器人空有流量、用户、美誉度，却很难找到稳定的盈利模式，反而成为一家很烧钱的公司。
直到 2009 年，袁辉决定带领公司进入B端政企领域，落地客服机器人。此后小i机器人一路做到智能客服领头羊，占据90%的市场份额，客户也从政府延伸到运营商、电商、银行等多个行业。
袁辉在to B 市场还总结出一条规律——一家toB的人工智能企业到底怎么样?不用看技术，只需问一个问题：客户是谁?因为客户会用比投资人更复杂、苛刻的方式来验证供应商，只要看客户的水平，就知道这家公司是在什么阶段。
袁辉对凤凰网科技(微信搜：iFeng科技)透露，从去年开始公司正在进行一次大转变，迈入第三个阶段，关键词是“服务”。
转型服务的不同点在于，不再是靠单一或几个产品，而是从行业和赛道的角度来考虑核心的服务，战略方向上会有所不同;其次商业模式也不再简单地是以“一次性买卖”的软硬件产品，而是如水电一般地持续性服务，销售模式也不同。
目前小i机器人的商业模式除了传统的针对大客户的定制服务、以及中小客户的“按需收费”，还将尝试第三种模式——“提供如水电般的AI服务，也就是构建PaaS平台”。这种模式能让交付周期缩短、覆盖客户范围更广。
对于上市，袁辉目前还没有明确的预期，“无论现在是什么状态，我们都是刚起步的AI公司，可能就像 2005 年刚上市的腾讯一样，今后有可能会变成万亿市值的公司。如今上市不是公司发展的目的，而是需要一种新的方式来适应公司发展。”
疫情也加速了人工智能行业的部分发展，比如在信息收集、人机交互在客服、金融、智慧城市等领域，市场也正在短期内被催熟。这些都会是小i机器人接下来会发力的场景。
技术进展上，袁辉认为，人机交互最难的地方还是在语义理解——比如你在南京路，到底是北京、上海还是广州的南京路?又比如“张柏芝的第一位丈夫的前女友的第一个女儿叫什么名字?”你可能都会反应很久。
机器需要将语音转化成文字，再将文字片段输入到知识图谱中，通过认知推理模型来得出结论，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现在人机交互水平可能就 3 岁小孩，要变成大学生还要相当长的时间。”袁辉谈到，而推动人工智能升级迭代，必须算法要不断演进、数据不断积累、应用场景不断明确。
